歐洲花園：從古老樹林到現代景觀：一段穿越歐洲大陸園藝的旅程

修練與哲學的交會

在一個霧氣瀰漫的早晨，站在凡爾賽花園裡，當噴泉靜默無聲，你獨自一人欣賞著幾何之美時，你就會明白歐洲文明的一些根本意義：那就是需要對自然施加秩序，透過設計來展現掌控力，使景觀本身成為權力和哲學的表達。

多年來，我漫步在歐洲各地的花園，從康沃爾郡懸崖邊的野趣盎然的園圃到美泉宮一絲不苟的花壇，從英國莊園的浪漫田園風光到斯堪的納維亞的現代主義實驗之作。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歐洲的花園不僅記錄了園藝史，也記錄了思想史——每個時代的花園都反映了那個時期人們對人類與自然、與上帝、與社會之間關係的理解。

這是一個從地中海的陽光、橄欖樹林和哲學討論開始的故事，它蜿蜒穿過修道院的藥草園和文藝復興時期的幾何圖形，在巴洛克式的奢華和啟蒙運動的風景中爆發，在浪漫主義的自然主義中變得柔和，最終來到我們當下，質疑一切——可持續性、誕生、目的、美本身。

歐洲花園不僅僅是美麗的場所。它們是用鮮活的物質建構的論證，是植根於土地的哲學宣言。理解它們，就是理解一個大陸如何看待自身，它珍惜什麼，恐懼什麼，以及它希望成為什麼。

古典基礎：希臘與聖林

歐洲園林史如同許多其他事物一樣，始於古希臘。但古希臘人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園藝」。他們種植橄欖、葡萄、無花果——以經濟農業為主。然而，他們的神聖林地卻孕育出影響數千年的理念。

這寺廟——神聖的圍場——環繞著神殿和神龕。這些並非觀賞花園，而是劃定的神聖空間，通常種植與特定神靈相關的樹木。雅典娜的橄欖樹、阿波羅的月桂樹、狄俄尼索斯的葡萄藤——這些並非象徵性的裝飾，而是神聖力量的鮮活體現。

希臘人從哲學角度理解風景。柏拉圖的學院就坐落於一片樹林中，教學活動在樹木間進行。亞里斯多德任教的呂克昂學院，其名稱源自於阿波羅·呂克厄斯的聖地。哲學之所以在花園中展開，是因為花園是沉思冥想的空間，它遠離城市的喧囂，卻依然精心耕耘，井然有序。

以後世的標準來看，希臘的城市花園規模不大——通常是庭院，裡面有噴泉或水井，或許還有一棵無花果樹遮蔭，以及一些用於烹飪和藥用的香草。希臘人真正的貢獻在於思想層面：他們提出了景觀設計可以服務於哲學思考，神聖空間需要明確劃分，以及某些植物除了實用價值之外還蘊含著特殊的意義。

這柱廊花園——一個有柱廊和綠植的庭院——成為富裕人家的標配。這些是私密的空間，而非廣闊的莊園，體現了古希臘城市的規模。它們確立了一定的模式：圍合式佈局、中央水景、建築與綠植的融合、以及用於沉思和交談的空間。

地中海沿岸的希臘殖民地傳播了這些理念。在大希臘地區——義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的希臘人聚落——花園融合了希臘的理念和當地的實際情況，創造出羅馬人繼承並改造的混合風格。

羅馬的宏偉：工程自然

羅馬人借鑒了希臘園林的概念，並將其規模大幅擴大，運用工程技術能力和帝國雄心，創造出規模空前、工藝精湛的園林。

羅馬花園的規模從簡樸的家庭庭院到（柱廊從廣袤的皇家莊園到別墅，花園成為一種藝術形式——精心設計的空間，飾以修剪整齊的樹籬、噴泉、雕塑、異國植物、奇特的建築以及精心佈置的景觀。這些不僅是美學上的追求，更是財富、文化和權力的象徵。

小普林尼的信件詳細描述了他的別墅花園，為我們深入了解羅馬花園設計提供了絕佳的視角。他描述了精確的佈局、具體的植物選擇、陽光與陰影的巧妙運用、建築元素，以及最重要的，他所追求的情感和精神上的愉悅。花園是閱讀、寫作和思考的場所，是文明生活的延伸。

羅馬的園藝技術令人嘆為觀止。地暖系統（Hypocaust）使嬌嫩的植物得以在冬季生長。引水渠為精美的噴泉提供水源。溫室——雖然原始但實用——延長了植物的生長季節。羅馬人種植玫瑰、百合、紫羅蘭、茛莧、常春藤、桃金孃、月桂和柏樹。他們創造了修剪藝術，將植物修剪成幾何或具象的形狀。他們掌握了修剪、嫁接、促成栽培等多種園藝技術。

羅馬人也將植物傳播到整個帝國。他們從亞細亞引進櫻桃，從波斯引進桃子，改良了蘋果和梨的品種。羅馬道路促進了植物的運輸；羅馬莊園則成為新品種引進的試驗場。卡托、瓦羅、科魯梅拉和老普林尼的農業理論著保存了園藝知識，使其在羅馬帝國衰落後得以流傳。

龐貝和赫庫蘭尼姆的羅馬花園在維蘇威火山爆發後得以保存，展現了中產階級的園林設計：帶圍牆的庭院中央設有噴泉，還有抬高的花壇、支撐葡萄藤的棚架，以及牆上繪製的園林風景畫，這些都延伸了視覺空間。這些並非貴族莊園，而是普通的民居，揭示了園林文化在羅馬社會中根深蒂固的程度。

隨著羅馬的衰落，別墅花園被廢棄，精湛的園藝技巧在西方被遺忘。但東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卻保存並延續了這些傳統，最終透過伊斯蘭教的媒介將它們傳回西方。

修道院遺址保護：中世紀花園

羅馬帝國衰退後，西歐的庭園面積急劇縮小。精美的別墅花園消失了。倖存下來並不斷發展的，是修道院花園，它在幾個世紀的混亂和動盪中由宗教團體維護著。

中世紀修道院花園具有實用功能。花園（菜園）提供了食物。草本植物（藥草園）供應藥品－這在修道院兼作醫院時至關重要。菜園（果園）提供水果。這些不是觀賞場所，而是生存的基礎建設。

然而，中世紀修道院花園也承載著象徵意義。封閉式花園——封閉式花園——與聖母瑪利亞連結在一起，象徵純潔和守護。修道院花園——通常是一片簡單的草坪，中央有一口水井或噴泉，周圍環繞著帶頂的步道——為冥想提供了空間，重複的幾何圖案反映了神聖的秩序。

聖加侖修道院的規劃，這座九世紀的修道院建築，展現了當時園林設計的精妙之處：蔬菜區、藥草區、果園、墓地（種植果樹）以及醫務人員花園（靠近醫院種植藥用植物）均被劃分為不同的區域。這種功能分區方式在之後的幾個世紀裡都對園林設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修道院花園保存了植物知識。僧侶抄寫並研讀古典農業著作——普林尼、科魯梅拉、帕拉迪烏斯等人的著作。他們維護著種植數十種藥用植物的藥草園，並記錄其用途和栽培方法。修道院之間相互交換種子和插條，在歐洲最黑暗的時期保存了生物多樣性。

中世紀的封閉式花園——常見於泥金裝飾手抄本和掛毯中——通常設有抬高的花壇、草皮長椅、噴泉、玫瑰或藤蔓纏繞的棚架、小樹（通常結果實），以及百合、玫瑰、紫羅蘭、耬斗菜、鳶尾花等花卉。這些花園面積不大，私密性強，四周由圍牆或樹籬環繞，在建築群內營造出私密空間。

中世紀世俗花園（如果存在的話）也遵循類似的模式。城堡花園提供食物、草藥以及防禦牆內的有限休閒空間。花園的美學愉悅感次於其功能性，但美觀與實用並不矛盾——一個高效的花園仍然可以佈置得賞心悅目。

文藝復興的重生：幾何學作為哲學

義大利文藝復興從根本上改變了歐洲園林。古典文獻被重新發現，古典原則也被重新詮釋。庭園成為數學比例、哲學理念和藝術視野以立體形式融合的空間。

蒂沃利的埃斯特莊園堪稱文藝復興花園設計理念的典範。它依陡峭的山坡而建，層層疊疊，數百座噴泉僅靠重力驅動——工程技術的巔峰之作，完美詮釋了美學願景。這些水景並非僅僅是裝飾，而是蘊含著豐富的象徵意義：噴泉代表天堂的四條河流，瀑布象徵混沌歸於秩序，水池則象徵著沉思與寧靜。

佛羅倫斯的花園——波波里花園、美第奇別墅——確立了幾個世紀以來主導歐洲設計的原則：軸對稱、梯田式佈局、建築與景觀的融合、以雕塑為焦點、正式的植物佈置，以及最重要的，以幾何學為組織原則。

義大利花園大約前景——視角和視點。花園的設計旨在從特定地點觀賞，從而營造出精心構築的景象。這並非自然主義，而是藝術──對自然的提煉、改良，使其服務於理性和美學目的。

花壇——即以幾何圖案排列植物的正式花園花圃——變得越來越精緻複雜。刺繡地板這些景觀以精巧的刺繡圖案為特色，通常用矮黃楊樹籬填充彩色礫石、鮮花或草坪製成。從上方（別墅的主層）俯瞰，這些景觀宛如一幅幅生動的畫作。

植物修剪－將植物塑造成幾何或具象的形狀－展現了精湛的技巧和對植物的控制力。柏樹、黃楊、紫杉、桃金孃、月桂樹等植物被修剪成球體、圓錐體、螺旋形、動物造型和幾何圖形。這並非什麼新鮮事（羅馬人就曾進行過植物修剪），但文藝復興時期的設計師將其提升到了藝術的高度。

秘密花園（giardino segreto）與宏偉的正式空間形成了一種私密的對比。這些小巧、封閉、細節精緻的花園，在大型莊園內提供了私密的沉思場所，延續了中世紀封閉式花園的傳統，並融入了文藝復興時期的優雅風格。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花園向北擴展，適應了不同的氣候、地形和文化背景。每個地區都會以獨特的方式詮釋文藝復興的原則。

法國式禮儀：風景即力量

如果說義大利花園服務於哲學和美學，那麼17世紀的法國花園則是服務於專制主義。由安德烈·勒諾特為路易十四設計的凡爾賽花園，代表了正式花園設計的巔峰——也是有史以來對景觀作為政治權力的最明確詮釋。

凡爾賽宮佔地超過800公頃，規模宏大，但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完美的幾何形狀和對稱性。從宮殿出發，主軸線延伸數公里至地平線。交叉軸線、對角線、精心設計的視線——每一個元素都與中心點——國王的寢宮——息息相關。這種設計蘊含著一個理念：正如花園從中心向外輻射並最終回歸中心一樣，法國本身也是如此。秩序、控制和等級制度在景觀中清晰可見。

規模之宏大令人嘆為觀止：花壇綿延數公頃，噴泉數以百計，雕塑成千上萬，樹木更是數以萬計。在長達1.5公里的大運河上，曾有微型船隻航行。林蔭小徑縱橫交錯，其中還隱藏著許多小樹林和景緻，這些林蔭小徑如同舞台，為宮廷娛樂活動提供了絕佳的舞台。

勒諾特的過人之處在於他能將宏大的規模營造得和諧統一。從近距離觀察單一花壇到遠眺地平線，所有元素的比例都恰到好處，渾然一體。花園的佈局渾然天成，彷彿別無他法，但為了實現這一點，他不得不進行土方工程、改道河流、移植茂密的森林。

法式正式風格—法國花園這種風格影響了整個歐洲。其模式逐漸成為標準：城堡為中心，其前緊鄰花壇，呈放射狀軸線排列，兩側是樹籬，運河或水景延伸主軸，更遠處是森林。雖然存在一些變體，但其基本原則——幾何、對稱、軸線佈局、透視運用——主導了整個歐洲大陸的貴族花園設計。

隨後，其他法國花園也相繼出現：沃勒維孔特城堡（勒諾特的第一件傑作，路易十四對此極為推崇，甚至挖走了設計師並將委託人囚禁）、尚蒂伊花園、楓丹白露宮以及無數城堡莊園。這種風格不僅代表審美偏好，更體現了一種世界觀：自然的存在是為了被秩序化，景觀可以透過人類設計臻於完美，美源自於比例和幾何。

維護工作量驚人。成千上萬的園丁修剪、清掃、重新種植。每一排樹籬都修剪得一絲不苟，每一條碎石小徑都耙得整整齊齊，每一叢花都色彩協調，並根據季節進行調整。這一切也是有意為之──展現資源和組織能力，並彰顯維持如此完美狀態所需的強大力量。

荷蘭創新：規模較小，強度較高

法國追求宏偉壯麗，而荷蘭則發展出獨特的園林傳統，以適應面積小、地勢平坦、水資源豐富的景觀。荷蘭園林無法依賴壯麗的地形或廣闊的規模，而是注重精巧的細節、精湛的園藝技巧和創新的技術。

荷蘭人在花卉栽培方面成就斐然。 17世紀30年代的鬱金香狂熱雖然反映了投機過度，但也體現了園藝方面的真正成就——荷蘭種植者開發出培育鬱金香新品種、催花提早以及培育出前所未有的高品質花卉的技術。鬱金香、風信子、番紅花、銀蓮花－荷蘭球根花卉的種植享譽全球。

荷蘭花園也像法國花園一樣，以幾何花壇為特色，但規模更為適中。它們以精細的細節彌補了面積上的不足。盧宮（威廉三世的宮殿）的花壇特別精美——錯綜複雜的黃楊木鑲邊花壇，裡面種滿了鮮花、礫石或草坪，構成複雜的圖案，從宮殿的窗戶望出去，盡收眼底。

運河花園－以水道為設計元素－天然契合荷蘭的氣候條件。規則的運河劃分空間，倒映天空和植物，並起到排水作用。許多花園還設有運轉的風車，兼具娛樂性和實用性。

荷蘭園藝創新遠不止於花卉。他們率先研發了溫室技術（最初用於種植橙子，因此得名“橘園”），開發了反季節生產的催花技術，並改進了嫁接和芽接方法。荷蘭苗圃向歐洲各地出口植物，荷蘭園丁也享譽國際。

威廉三世登基成為英格蘭國王（1689年）後，將荷蘭園林風格帶到了英國。漢普頓宮的御花園是荷蘭風格的典型代表——規則、精緻、以球根植物為主。這種文化交流極大地豐富了英國的園藝藝術。

荷蘭人也完善了觀賞菜園（jardin potager），將蔬菜像鮮花一樣精心佈置，相得益彰。實用性和美觀性完美融合，打造出既富饒又賞心悅目的花園。

英國革命：風景園林

18 世紀，英國拋棄了歐洲大陸的正式風格，轉而擁抱革命性的東西：景觀花園，其設計旨在使其看起來自然，完全不像是人為設計的。

這不僅是美學上的變革，更是一場哲學革命。規整的園林代表專制主義、人為的約束和歐洲大陸的專制統治。而風景園林則代表英國的自由、自然生長和擺脫強加秩序的自由。這些爭論帶有鮮明的政治色彩──園林成為了意識形態的象徵。

早期的景觀園林設計師——如威廉·肯特和查爾斯·布里奇曼——首先著手柔化園林的規整性：用蜿蜒的河流取代筆直的運河，將視野擴展到周圍的鄉村，並減少花壇的面積。肯特曾說過一句名言：「他翻過籬笆，發現整個自然都是一座花園」——這意味著花園應該將邊界之外的景色融入其中，使整個景觀成為園林構圖的一部分。

蘭斯洛特「能手」布朗更進一步，創造了極具自然主義風格的景觀。他的花園特色包括：綿延至房屋的起伏草坪、蜿蜒的湖泊（通常由築壩攔蓄溪流形成）、看似隨意擺放（實則經過精心設計以達到理想效果）的樹叢、隱蔽的“哈哈牆”（既能保證視野開闊又能防止動物進入的下沉式圍牆）、以及在房屋附近取消正式的花壇。

布朗改造了數百個莊園，抹去了世代精心打造的規則花園。這在當時引發了爭議，至今仍是如此——許多宏偉的規則花園被摧毀，令人扼腕嘆息。但布朗的景觀設計卻擁有真正的美麗──它們寧靜、開闊、和諧。儘管完全是人工建造，卻成功地營造出一種自然之美。

漢弗萊·雷普頓進一步完善了景觀花園的設計，開發了「紅皮書」方案（裝訂成冊的方案，附有使用疊加圖層的改造前後對比圖），以此說服客戶委託他進行設計。雷普頓在住宅附近重新引入了一些正式元素——露台、花壇——因為他意識到完全的自然主義有時會顯得不夠完整。他明白花園應該從靠近建築的正式風格過渡到邊緣的自然景觀。

景觀花園體現了啟蒙運動的價值觀：觀察自然、理性改良、拋棄不必要的矯飾。它也反映了當時的繪畫風格——克勞德·洛蘭、尼古拉斯·普桑等人的風景畫對花園設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景觀設計師並非在創造自然，而是在創造理想化的、繪畫式的自然景象。

這些景觀需要大片土地——卡帕比爾·布朗的設計通常涉及數百英畝的土地。這是貴族式的園林設計，旨在改造整個莊園。這種規模使得除了富人之外的所有人都無法負擔，不過後來的公共公園使景觀園林的理念大眾化了。

英國的風景園林對歐洲大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儘管也常常遭遇阻力。法國園林最終風格趨於柔和（尤其是在18世紀後期英式園林風潮興起之時）。德國的公國也建造了風景公園。就連凡爾賽宮也增添了非正式區域－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小村莊」（Hameau）便是其中之一，這座充滿浪漫氣息的農莊，在歐洲最正式的園林中展現了極致的非正式感。

浪漫花園：情感與如畫的風景

在18世紀末和19世紀，花園變得越來越注重情感表達，甚至帶有戲劇性。浪漫主義運動推崇情感勝於理性，崇高勝於美，野性勝於人工雕琢。

由威廉·吉爾平、尤維代爾·普萊斯和理查德·佩恩·奈特提出的「風景如畫」風格，推崇粗獷、不規則和多樣性——這些特質源於自然荒野和古老遺跡。風景如畫的花園融合了「遺跡」（有時是真正的古老遺跡，有時是人為建造的）、洞穴、隱居處和引人注目的假山。它們旨在激發人們的情感共鳴——敬畏、憂鬱和驚嘆。

花園化作敘事空間，透過層層揭示說故事。漫步步道引領遊客穿梭於不同的場景：幽暗的樹林豁然開朗，陽光灑滿大地；遠處的景色突然映入眼簾；不期而遇的遺跡或古蹟令人猝不及防。這些並非自然景觀，而是精心編排的情感之旅。

園林式風格（J.C. Loudon 提出的概念）強調展示單一植物標本－每棵樹或灌木都經過精心挑選，以充分展現其獨特的形態。這反映了植物學知識的不斷增長和植物資源的日益豐富。隨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探險家將異國植物帶入花園，花園逐漸演變為植物收藏館，展示豐富的植物資源。

墓園設計遵循景觀和如畫的原則。巴黎的拉雪茲公墓、倫敦的海格特公墓、波士頓附近的奧本山公墓——這些充滿浪漫氣息的墓園既是花園又是紀念場所，它們如畫的美景使死亡不再那麼令人感到壓抑，它們的景觀引人深思。

維多利亞時代強化了這些趨勢，同時又增添了新的元素：地毯式花壇（大量低矮開花植物形成圖案或圖畫）、大型溫室收藏（珍稀蘭花、蕨類植物、熱帶植物）、岩石花園（在人工山景中展示高山植物）以及日益增長的折衷主義——自由地混合各種風格，融入各種傳統的元素。

工藝美術運動（19世紀末20世紀初）反對維多利亞時代的過度奢華，提倡更簡潔、更和諧的園林風格。葛楚德·傑基爾與艾德溫‧魯琴斯設計的庭園將建築與植物完美融合，運用色彩漸層的草本植物花境，尊重材料與傳統工藝。他們打造的鄉村花園美學——自由奔放、繁茂豐盈、看似隨意實則精心佈局——至今仍影響著園藝設計。

民族風格：地域特色

雖然歐洲大陸的園藝運動影響了歐洲大陸的園藝，但獨特的國家和地區風格也隨之出現，反映了氣候、文化、地形和美學。

西班牙花園

西班牙的伊斯蘭傳統造就了其獨特的庭園風格。阿爾罕布拉宮和赫內拉利費宮的庭園雖然嚴格意義上是伊斯蘭風格而非歐洲風格，卻對西班牙庭園設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後來的西班牙園林融合了摩爾式元素（庭院、水渠、噴泉、瓷磚裝飾）以及文藝復興和巴洛克風格的原則。

這露臺庭院花園一直是西班牙民居建築的核心元素。這些被建築環繞的私密空間，通常設有噴泉、盆栽植物（尤其是天竺葵）、攀緣茉莉或三角梅，並飾以瓷磚。它們為人們在炎熱的夏季提供了一處清涼的休憩之所，也為人口密集的城市環境中的家庭提供了私密空間。

西班牙花園通常採用彩色瓷磚、引人注目的水景和相對有限的植物種類——注重結構和硬景觀而非繁花似錦。地中海氣候允許全年園藝，因此常綠植物、多肉植物和耐旱植物尤其重要。

文藝復興之後的義大利花園

雖然文藝復興時期的花園主導了義大利花園的歷史，但後來的時期發展了獨特的風格。巴洛克時期的義大利花園更具戲劇性——壯觀的噴泉、精巧的洞穴、水景和驚喜，以及與自然景觀的融合（尤其是在羅馬花園中，利用了戲劇性的地形）。

義大利人對…的熱愛身材好——營造優美的形像或印象——也體現在花園設計中。即使是規模不大的義大利花園，也反映出對構圖、比例以及建築元素與植物元素之間關係的重視。

斯堪的納維亞模式

北歐花園面臨生長季節短、冬季漫長和夏季日照時間長的挑戰。斯堪的納維亞花園歷來以實用性著稱——菜園、果園，佈局簡潔，以適應嚴酷的氣候。

現代斯堪的納維亞設計為花園帶來了全新的美學理念：極簡主義、對材料的尊重、建築與景觀的融合以及對永續性的重視。瑞典和丹麥的景觀設計師率先採用自然主義的種植風格，運用本土適合的植物物種，打造出既生態實用又美觀的花園。

中歐傳統

德國和奧地利的園林融合了多種風格——法式嚴謹、英式自然主義以及當地傳統。分配花園「分配花園」運動為城市工人提供了花園地塊，使園藝活動民主化，並在德國各城市中形成了高效的小型花園。

奧匈帝國的園林常展現出巴洛克式的繁復華麗——維也納的美泉宮、匈牙利的埃斯特哈齊花園——擁有精緻的花壇、橘園、溫室和規則的佈局。

東歐景觀

波蘭、捷克和其他東歐國家發展出了受歐洲園林運動影響但又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園林傳統。許多宏偉的莊園和花園在20世紀的戰爭中遭到破壞或摧毀，但修復工作已挽回了部分損失。

共產主義時期使園林歷史變得複雜——私人莊園被沒收，有些被保留為國有財產，有些則被荒廢。後共產主義時代的修復工作規模龐大，但也充滿挑戰。

鄉村花園：本土之美

與貴族花園的演變並行，工人階級和鄉村花園也發展出了獨特的風格——鄉村花園，代表了幾個世紀以來積累的本土園藝智慧。

傳統的農家花園本質上是實用性的：蔬菜供食用，香草用於藥用和烹飪，果樹和灌木用於製作果醬，花卉主要用於家庭用途（教堂裝飾、家居美化）。空間有限，每一種植物都因其實用性而獲得一席之地。

然而，鄉村花園逐漸形成了獨特的美學風格。植物生長茂密，邊界模糊，拋棄了規則的佈局。玫瑰攀爬在牆壁上，蜀葵高聳於小屋旁，毛地黃在陰涼的角落自然生長。最終呈現的效果豐盈、色彩斑斕、充滿魅力的自然之美——並非精心設計，而是經過多年的嘗試、失敗和經驗積累而逐漸形成的。

20世紀初，格特魯德·傑基爾將鄉村花園的美學浪漫化並加以提煉，為富裕的客戶打造出精緻優雅的版本——這些鄉村花園刻意營造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這種看似矛盾的設計理念對英國園藝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現代鄉村花園常將歷史元素與現代植物和概念融合在一起。其美學特徵仍不變：植物混植、豐盛繁茂、兼具實用性與觀賞性、尊重傳統植物和栽培方法、風格輕鬆隨興。

鄉村花園體現的是一種生活實踐而非理論設計——知識在家庭和社區中代代相傳，適應特定的地點和需求，重視實用性而非時尚感。它是園藝文化最真實的體現。

維多利亞時代的創新：科技與園藝的交融

19 世紀園藝技術、植物引進和花園普及程度都出現了爆炸性增長。

溫室技術日臻完善。約瑟夫·帕克斯頓設計的「水晶宮」（1851年）——嚴格意義上是展覽館，但本質上是一座巨型溫室——展現了鐵和玻璃的無限可能。他早期在查茲沃斯莊園的作品，包括大溫室（1836-1840年），開創了大型溫室建造的先河。

溫室使得在溫帶氣候下種植熱帶植物成為可能。維多利亞時代的「爐房」（即加熱溫室）展示了各種珍稀植物——蘭花、蕨類、棕櫚樹以及稀有開花植物。中上階層競相獲取稀有植物，引發了遍及全球的植物搜尋探險活動。

維多利亞時代，植物採集達到了頂峰。像羅伯特·福瓊（中國）、約瑟夫·胡克（喜馬拉雅山脈）、弗蘭克·金頓-沃德（緬甸/西藏）這樣的專業採集者，將成千上萬種植物帶回了歐洲。杜鵑花、山茶花、報春花、百合花以及無數其他植物進入了歐洲的花園，徹底改變了歐洲的植物種植範圍。

沃德箱（發明於1829年）——一種能維持濕潤微氣候的密封玻璃容器——徹底改變了植物運輸方式。此前，很少有植物能在長途海上航行中存活。沃德箱的出現使得可靠的長途運輸成為可能，促進了全球植物交流，並極大地豐富了歐洲的園林景觀。

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沉迷於花壇鋪陳——大面積種植低矮的一年生植物，營造出各種圖案或圖畫。公共公園和私人莊園競相打造精美的花壇，這些花壇會隨著季節變換，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造價不菲，但色彩絢麗奪目。

割草機（發明於1830年）徹底改變了花園維護方式。此前，草坪需要用鐮刀收割或放牧羊群才能修剪。機械割草機的出現使打造完美草坪成為可能，讓原本只有菁英階層才能享受的奢侈體驗變得大眾化。

苗圃目錄大幅擴充，使得擁有金錢和土地的人都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植物。園藝出版物也大量湧現，知識得以廣泛傳播。園藝從菁英階層的追求轉變為中產階級的嗜好。

公共公園：讓花園民主化

19 世紀也出現了公共公園，讓城市居民也能體驗花園的樂趣。

倫敦的皇家公園——聖詹姆斯公園、海德公園和攝政公園——向公眾開放，為這個快速工業化的城市提供了綠地。維多利亞公園（1845年）是專門為東區工人階級設計的，它確立了公共公園不僅具有美學功能，還具有社會和健康功能的原則。

由約瑟夫·帕克斯頓設計的伯肯黑德公園（1847年）對紐約中央公園（1858年，奧姆斯特德和沃克斯設計）以及世界各地的公園設計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些景觀花園普及化了傳統花園的概念——蜿蜒的小徑、自然風格的植物、湖泊、多樣的景色——供所有人享用。

歐洲城市大量興建公共公園：巴黎的布洛涅森林與肖蒙山丘公園、柏林的蒂爾加滕公園、維也納的普拉特公園、巴塞隆納的城堡公園。這些公園不僅是為了美觀，更是為了應對城市擁擠、衛生條件不佳和公共衛生危機。

公共公園運動體認到，欣賞美景和親近大自然不應是貴族的特權。公園提供休閒空間、社交聚會場所、遠離城市環境的場所，在某些情況下，也為文化機構（博物館、露天音樂台、溫室）提供場地。

植物園雖然通常起源於科學或皇家背景，但越來越多地向公眾開放。例如，倫敦的邱園、巴黎的植物園、柏林的植物園——這些植物園在服務研究、保護和教育的同時，也為大眾提供了欣賞植物多樣性和花園美景的機會。

現代主義：打破傳統

20 世紀見證了花園設計的徹底變革，摒棄了歷史風格，轉而採用強調功能性、簡潔性和與當代建築融合的現代主義方法。

現代主義花園拋棄了裝飾、對稱和歷史典故。它們崇尚：簡潔的線條、幾何的簡約、極簡的植物搭配、室內外空間的融合、現代材料（混凝土、鋼材、玻璃）的運用，以及對空間和形式的重視勝於裝飾。

巴西景觀設計師羅伯托·布雷·馬克思（主要在南美洲工作，但對全球有影響力）開創了現代主義景觀設計，採用大膽的曲線形式、大量種植單一物種、融入本土植物以及藝術構圖，將景觀視為抽象藝術。

20世紀中期的加州現代主義花園設計迎合了室內外融合的生活方式：極簡的草坪、露台和平台、作為設計亮點的游泳池、耐旱植物、以及對形式和結構的強調。托馬斯·丘奇的設計對世界各地的住宅景觀建築產生了特別深遠的影響。

歐洲現代主義因地域而異。斯堪的納維亞設計師強調天然材料、極簡幹預和對現有景觀的尊重。荷蘭設計師探索形式抽象—米恩·魯伊斯的園林運用幾何的精確性，並搭配現代植物。德國景觀設計師發展出生態方法，在考慮美學的同時，也兼顧棲息地和環境功能。

一些現代主義原則被證明是有問題的：極簡的植物選擇讓人感覺缺乏生氣，拒絕歷史先例有時會丟掉寶貴的知識，強調硬地面而忽視綠化空間，導致了城市熱島效應和水資源管理問題。

當代園林設計在現代主義遺產的影響下，既欣賞其清晰性和空間上的精妙之處，又質疑其對環境的影響，並重新發掘有關植物多樣性、棲息地創造和可持續性的歷史智慧。

當代方向：生態與設計的融合

目前歐洲花園設計反映了多方面的考慮：氣候變遷、生物多樣性喪失、永續性、起源問題、公共空間用途以及持續的美學演變。

新常青運動

這種方法由荷蘭人皮特·奧多夫（Piet Oudolf）等人開創，強調：多年生植物優於一年生植物，延長季節觀賞性（包括冬季結構），成片或成片自然種植，生態功能（支持授粉昆蟲和野生動物），減少維護，並接受植物的完整生命週期（開花後不摘除殘花敗葉或立即修剪）。

奧多夫的作品——紐約的高線公園、英國的特倫瑟姆花園以及眾多私人花園——展現了精心設計的植物佈局如何在保持清晰結構的同時，營造出自然之美。他設計的冬季花園，利用種子莢和挺立的莖幹在寒冷的月份裡構建出層次感，挑戰了花園必須按季節「清理」的傳統觀念。

原生植物園

人們對本土植物的興趣日益濃厚，反映了生態方面的關注——支持本土授粉昆蟲、保護區域特色、減少入侵物種問題、創造具有韌性的植物群落。

然而，在歐洲，「原生性」的概念卻很複雜，因為人為因素導致的植物傳播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什麼是「原生」植物？它們出現在哪個歷史時期？許多人們喜愛的「傳統」植物其實都是古代引進的。

當代本土植物園通常採用複雜的方法：在精心設計的構圖中運用本土植物（而不是試圖重現野生生態系統），將本土植物與合適的非本土植物結合起來，優先考慮生態功能而不是純粹的本土性。

城市農業

歐洲城市越來越多地將食物生產融入城市建設：社區花園、分配地塊、公共空間的食用景觀、屋頂農場、垂直種植系統。這反映了人們對糧食安全、在地化、城市永續發展以及與食物來源連結的關注。

生產性和觀賞性園藝的結合——這種結合在鄉村花園中很常見，但在 20 世紀的許多設計中消失了——正在被重新發現，並被重新構想應用於城市環境。

適應氣候的種植

歐洲氣候變暖，需要重新思考植物選擇。地中海植物向北遷移，傳統物種難以應對極端高溫和乾旱，降水模式也改變了。

前瞻性的設計師會根據未來的氣候條件而不是歷史條件來選擇植物，嘗試種植來自其他類似氣候地區的物種，並制定節水型種植方案。

野化與自然

有些設計師崇尚更自然的美學，允許植物自然生長，盡量減少人為幹預，營造棲息地而非裝飾。這挑戰了人們對花園外觀的傳統認知，但卻帶來了生態和維護方面的優勢。

關於「凌亂」與「整潔」的爭論反映了人類與自然關係、我們對景觀的重視程度以及花園服務於誰等更深層次的問題。

值得一遊的絕佳花園：我的個人精選

歐洲的園林遺產浩瀚無垠；以下的都是一些特別重要或美麗的例子，值得一遊。

義大利

蒂沃利埃斯特別墅：文藝復興時期的水上花園傑作
巴尼亞亞的蘭特別墅：完美的文藝復興對稱與比例
拉莫爾托拉（漢伯里花園），利古里亞：地中海梯田天堂
貝拉島，馬焦雷湖：島嶼上的巴洛克戲劇性

法國

凡爾賽宮：即使人潮擁擠也值得一遊；清晨或淡季遊覽更佳。
Vaux-le-Vicomte：比凡爾賽宮更親密，同樣完美的比例
吉維尼：莫內花園，在鳶尾花和睡蓮盛開的季節尤其迷人。
維朗德里：重建的文藝復興時期的potager（裝飾性廚房花園）

英格蘭

西辛赫斯特：維塔·薩克維爾-韋斯特的花園房間傑作
偉大的迪克斯特：克里斯多福·勞埃德的實驗性、不斷演變的花園
希德科特莊園：工藝美術風格的花園房，植物搭配絕佳
斯圖爾黑德：景觀花園，環形步道展現一系列不同景緻

荷蘭

庫肯霍夫花園：春季球根花卉展（雖然是人造的，但非常壯觀）
Hortus Botanicus，萊頓：歷史悠久的植物園
Mien Ruys 花園：實驗性現代主義花園

德國

波茨坦無憂宮：普魯士洛可可風格的梯田式葡萄園與宮殿
漢諾威赫倫豪森花園：修復後的巴洛克式花園
赫爾曼斯霍夫展覽與試驗花園：現代多年生植物園

西班牙

阿爾罕布拉宮和格拉納達赫內拉利費宮：伊斯蘭園林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塞維利亞阿爾卡薩宮花園：從伊斯蘭時期到當代的層疊歷史
巴塞隆納植物園：歷史悠久的植物園，以地中海風格為主題

斯堪的納維亞

斯德哥爾摩 Millesgården：享有峽灣景觀的雕塑花園
丹麥腓特烈堡城堡花園：文藝復興時期的正式花園

每個花園的寓意各不相同——有的注重歷史保護，有的注重當代創新，有的則體現幾個世紀以來的積累變遷。其豐富性在於多樣性，在於展現不同時代、不同個體、不同文化如何看待同一基本行為：在特定地點，運用鮮活的植物，達到特定目的。

打造您的歐式花園

無論你身處歐洲或其他地方，某些原則都能幫助你打造既尊重歐洲傳統又能回應當代關切的花園。

了解你的地區風格

歐洲花園反映了其特定的氣候和文化。地中海花園與英式花園截然不同，英式花園又與斯堪的納維亞花園有所區別。設計花園時，請根據實際情況調整靈感——不要試圖在蘇格蘭建造凡爾賽宮，或在西西里島建造鄉村花園。

適當考慮比例

歐洲園林傳統涵蓋範圍廣泛，從廣闊的莊園到精緻的小庭院，應有盡有。只要適當調整，其原則在不同規模下都適用。例如，花壇可以是兩公尺見方，也可以是二十公頃──這就是幾何尺度。

尊重歷史背景，而非盲目複製

借鑒傳統園林，但不要試圖完全複製。理解特定選擇背後的原因和目的，然後根據當代背景和價值觀進行調整。

平衡結構和種植

歐洲花園的精髓在於平衡「硬」元素（牆壁、小徑、構築物、幾何形狀）與「軟」元素。兩者互不喧賓奪主，相得益彰。結構過多會顯得單調乏味，結構過少則會顯得雜亂無章。

創造空間，而不僅僅是種植植物

歐洲園林傳統強調營造戶外空間－即具有特定用途或氛圍的空間。最成功的園林都具有空間多樣性：既有封閉式的，也有開放式的；既有陽光充足的，也有陰涼的；既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既有動靜皆宜的，也有靜謐沉思的。

圖層歷史記錄

花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加美麗，逐漸形成獨特的韻味。不要急於求成，讓花園自然發展，逐步增添元素，讓植物成熟，留下歲月的痕跡。即使是新建不久的歐洲花園，也給人一種亙古存在之感。

歐洲花園的主要植物

經典結構植物：

黃楊（Buxus sempervirens）：傳統綠籬與修剪造型
紅豆杉（Taxus baccata）：深色常綠背景、修剪造型、樹籬
歐洲鵝耳櫪（Carpinus betulus）：可用於綠籬、編織屏風和正式建築結構。
山毛櫸（Fagus sylvatica）：冬季葉片仍呈現褐色的樹籬
月桂樹（Laurus nobilis）：修剪過的植株，地中海花園
薰衣草（Lavandula）：低矮的綠籬，芬芳，地中海風格

傳統花卉：

玫瑰：古老花園玫瑰、野生玫瑰、藤本玫瑰
牡丹：適合鄉村花園和正式花園的草本牡丹
鳶尾花：髯鳶尾、西伯利亞鳶尾，適用於多種情況
翠雀花：經典的鄉村花園垂直植物，需要支架支撐
毛地黃（Digitalis）：耐陰，自播型二年生植物
蜀葵：鄉村花園必備，引人注目的高度
香豌豆：芬芳的攀緣植物，鄉村花園的必備植物
石竹（Dianthus）：鑲邊植物，芬芳，充滿古典韻味

現代種植的多年生植物：

景天屬植物：秋季觀賞價值高，吸引授粉昆蟲，耐旱
禾本科植物（針茅屬、芒屬、黍屬）：生長動態、冬季結構
鼠尾草：花期長，吸引授粉昆蟲，品種繁多
天竺葵（耐寒）：地被植物，生長穩定，顏色多樣
蔥屬植物：結構圈層，春季至夏季
紫錐菊：草原式種植，對野生動物有價值

地中海經典：

橄欖樹：常綠喬木，具有地中海特徵
柑橘：適合寒冷氣候的盆栽植物，以及溫和地區花園中的特色植物
迷迭香：芳香常綠植物，可用於烹飪。
聖托里納：銀色葉片，芳香，耐旱
岩薔薇：耐旱灌木，花質紙質

按風格劃分的設計原則：

適用於正式花園：

建立強軸和交叉軸
要嘛嚴格運用對稱性，要嘛完全不用。
精確地維護邊緣和樹籬。
考慮從關鍵有利位置（窗戶、露台）看到的景色
色彩選擇有限，重複種植
在軸線上融入水景

適用於景觀花園：

隱藏邊界，借用周圍景色
創造蜿蜒曲折的路徑，展現連續的場景
樹木應以非正式的叢生形式種植，而不是成排種植。
利用自然水景（池塘、溪流）
如果可能，盡量改變地形。
允許邊緣地帶存在「野性」。

適用於鄉村花園：

植物要密植，並留出混合的空間。
將經濟作物和觀賞作物自由結合。
在適當的地方，讓植物自行播種。
加入一些傳統受歡迎的花卉（玫瑰、蜀葵、毛地黃）
創造非正式的豐富性，而非精確的秩序。
利用垂直空間（攀緣植物、高大多年生植物）

適用於現代花園：

簡化植物種類，進行大面積種植
強調形式和結構
誠實地使用現代材料
營造強烈的空間感
考慮全年外觀
融入永續性（雨水收集、棲息地創造）

維護理念：歐洲模式

歐洲花園根據風格和時期不同，體現了不同的維護理念。

高維護性形式

傳統的正式花園需要持續不斷的照顧。樹籬每年需要多次修剪，花壇需要除草和維護邊緣，草坪需要定期修剪，造型植物需要修剪造型。這種維護強度對大多數現代園丁來說難以承受，但只要規模適當，一定程度的正式感是可以實現的。

現代正式花園通常簡化：植物種類減少，圖案不那麼複雜，用材料（礫石、鋪路石）取代高維護元素（草坪、花壇），自動灌溉減少水資源管理勞動。

輕鬆的正式

許多現代花園將規則的結構與隨意的植物搭配——修剪整齊的樹籬中點綴著自由生長的多年生植物，既有規整的骨架，又有自然的枝葉。這種設計既能帶來視覺上的趣味，也能方便維護。

自然主義低維護

現代多年生植物種植、景觀花園和本土植物園通常需要較少的干預——季節性修剪而不是不斷修剪，接受植物的自然形態，允許其自播，將維護工作集中在關鍵時刻而不是持續工作。

然而，「低維護」這個詞具有誤導性。這類花園需要專業知識－懂得哪些植物應該保留，哪些應該修剪，以及何時需要介入。它們需要的是技巧性的疏於照料，而不是盲目忽視。

季節節律

歐洲花園傳統上遵循季節性養護模式：春季修剪和種植，夏季摘除殘花敗葉和澆水，秋季清理空地和種植球莖，冬季進行結構維護和規劃。了解這些規律有助於有效率地管理工作。

現代觀點對一些傳統做法提出了質疑：例如，保留種子莢以增添冬季景觀和吸引野生動物，減少秋季修剪，以及允許落葉留在花壇邊緣。這些做法既能減少工作量，又有利於生態環境。

保護與傳承：保護庭園史

歐洲的園林遺產面臨各種威脅：發展壓力、維護成本、氣候變遷、園藝知識的流失、疏於照料。

歷史花園面臨風險

許多重要的園林都為私人所有，極易受到經濟壓力的影響。維護成本高昂，而開發卻有利可圖。若缺乏保護，具有歷史意義的庭園就會消失──有些徹底損毀，有些則被改建得面目全非，喪失了歷史原貌。

英國國民信託、法國國家古蹟中心、義大利環境基金會以及各地區遺產機構等組織致力於保護重要的花園。但資源有限，無數花園因此得不到保護。

氣候變遷的影響

歷史上的花園都是根據特定的氣候條件設計的。隨著氣候的變化，植物生長受阻，水景面臨不同的降水模式，關於哪些植物能夠生長的基本假設也變得不再可靠。

一些機構正在採取歷史適應性措施：重新種植適宜氣候的樹種，改善水資源管理，並接受完全還原歷史原貌可能已是不可能的事實。而其他機構則堅持維護歷史真實性，並為此承擔更高的維護和資源成本。

知識損失

傳統的園藝養護技能——例如修剪樹籬、造型修剪、棚架栽培以及傳統植物繁殖技術——正變得越來越稀少。隨著老園丁們的退休，他們的知識面臨失傳的風險。學徒制和培訓計畫致力於保護這些技能，但這並非易事。

修復挑戰

修復歷史園林需要在歷史準確性和當代實際情況之間取得平衡。完美修復往往是不可能的──植物品種已經滅絕，歷史技法已不可考，文獻資料也不完整。修復工作必須基於充分的資訊進行解讀，既要承認歷史的不確定性，也要尊重歷史證據。

凡爾賽宮、維朗德里宮、海特洛宮等花園代表了重大的修復工程——雄心勃勃、耗資巨大、雖不完美但卻彌足珍貴的恢復失落景觀的嘗試。

文件和研究

園林史作為一門學科已發展壯大，為理解歷史園林帶來了嚴謹的學術方法。考古發掘揭示了園林的佈局和植物選擇，檔案研究則揭示了設計意圖和養護實踐。這些知識為園林修復和當代設計提供了重要參考。

花園的政治：權力與抵抗

歐洲花園歷來都具有政治意義──它們是權力的象徵、抵抗的場所、反映社會緊張局勢的爭議空間。

花園的力量

凡爾賽宮的政治意義顯而易見——路易十四的花園展現了絕對權力的景觀化體現。其規模、控制力和完美程度，無不彰顯中央集權、君權神授和法國的至高無上地位。

英國風景園林在政治上具有革命性意義——摒棄歐洲大陸的規則意味著摒棄歐洲大陸的政治，透過精心設計的景觀來捍衛英國的自由。

莊園花園通常象徵著財富和社會階級。花園的使用受到限制；它們體現了階級差異，將精英與平民、優雅與粗俗區分開來。

花園即民主

公共公園運動代表了民主化的衝動——讓所有階層的人都能享受美麗和自然，維護公眾對綠地的權利，並利用景觀改善公眾健康和道德。

分配花園和工人花園地塊——在德國、荷蘭和英國的傳統中特別盛行——為勞動人民提供了土地，提供了食物、娛樂和社交空間。

當代社區花園延續了這項傳統——城市居民認領被忽視的土地，創造共享的種植空間，在生產食物的同時建立社區。

花園與殖民主義

歐洲花園從殖民時期的植物採集中受益匪淺——許多受人喜愛的植物來自殖民地，由帝國主義列強支持的探險家採集，並在殖民財富資助的花園中栽培。

植物園為殖民政府服務－測試作物是否適合種植園農業，使植物適應環境以便進行經濟開發，並透過異國植物收藏來展示帝國的影響力。

這段歷史正日益受到人們的認可和批判。各個機構正在審視其殖民歷史，改變其收藏的展示方式，承認植物的起源以及將它們帶到歐洲的系統。

花園作為抵抗

花園也曾是抵抗和生存的場所。戰時，「為勝利而耕」的花園保障了糧食安全，並鼓勵了士氣。在被佔領地區，維護花園則在混亂中維繫著生活的連續性和正常秩序。

當代遊擊園藝——未經許可在被忽視的公共空間種植植物——代表著透過園藝進行的政治行動，它重新奪回了城市空間，挑戰了產權關係和城市規劃決策。

未來花園：永續性和適應性

歐洲花園的未來走向取決於現在在氣候、生態、資源和價值觀方面所做的選擇。

水資源管理

水資源短缺將日益制約歐洲園藝的發展。南部地區已面臨嚴重的乾旱；北部地區則面臨降雨不穩定的問題。未來的花園將需要：

雨水收集和儲存
在適當情況下，灰水回收利用
耐旱植物搭配方案
灌溉技術和灌溉時間優化
減少或取消草坪
覆蓋和土壤改良以保持水分

氣候適應

花園需要適應：更炎熱的夏季、更溫和的冬季、更頻繁的極端天氣事件、季節更替以及病蟲害壓力。這需要：

選擇植物時，要考慮未來的氣候，而不是過去的氣候。
創建具有韌性的植物群落
接受某些傳統物種可能不再適用這一事實
嘗試使用來自溫暖地區的物種
針對極端高溫天氣制定遮陽和降溫策略

生物多樣性與生態學

花園可以顯著促進生物多樣性。未來的花園應該：

為傳粉昆蟲、鳥類和益蟲提供棲息地
在城市景觀中建立生態連結性
減少化學投入（殺蟲劑、合成肥料）
將本土植物與適當的非本土植物搭配種植。
透過有機質和盡量減少擾動來支持土壤生物學。
為野生動物提供全年食物和住所

碳與資源

園藝活動會影響碳排放和資源消耗：

減少或淘汰燃氣動力設備
盡量減少泥炭的使用（泥炭沼澤是重要的碳匯）
選擇本地材料以減少運輸影響。
將有機廢棄物堆肥處理，而不是送到垃圾掩埋場。
減少硬地面（混凝土、瀝青），增加綠化區域。
考慮材料和植物中蘊含的能量

社會正義與機會

未來的花園應該關注公平問題：

確保所有社區都有公共綠地
支持社區園藝和城市農業
使花園對殘疾人士友好
將不同社區納入花園規劃與管理中
解決歷史上花園進入限制問題
認識花園在健康、福祉和生活品質方面的作用

美觀與功能

挑戰在於如何在解決實際問題的同時保持美觀。永續花園並非一定醜陋——事實上，許多當代生態花園都非常漂亮，其自然主義的植物搭配營造出傳統花園無法企及的效果。

未來的花園可能會與歷史上的花園有所不同——更加自然、更加多樣化、更少修剪——但它仍然可以很美，仍然可以帶來快樂和意義，仍然可以將我們與自然和彼此聯繫起來。

療癒花園：園藝療癒

歐洲花園越來越認識到其治療和健康益處——這不是新知識，而是新近強調的。

中世紀修道院花園中包含「藥用植物園」——即藥草園——這反映了人們對植物療癒功效的認識。其療癒潛力不僅限於藥物治療：園藝行為本身，以及置身花園的體驗，都具有療癒作用。

現代園藝療法計畫服務於各類族群：住院病人、精神健康患者、身心障礙者、老年居民、創傷倖存者。精心設計的無障礙花園——例如抬高的花壇、寬敞的小徑、感官體驗設施和座椅——能夠促進治療性互動。

研究越來越證實了花園對身心健康的益處：減輕壓力、改善情緒、增強認知功能、提高身體素質、增加社交聯繫、增強目標感和成就感。

醫院花園、養老院花園、復健中心花園——這些都表明，康復不僅僅涉及醫療幹預，與自然的聯繫和有意義的活動有助於康復和健康。

新冠疫情凸顯了花園的重要性。在封鎖期間，花園（無論是私人花園還是公共花園）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戶外空間、體能活動的機會、心理健康支持以及切實的生產活動。疫情期間園藝活動的激增不僅反映了人們的無聊，也反映了人類在艱難時期對與植物建立聯繫、對有意義的工作、對美的追求以及對希望的真切渴望。

教育與傳承：知識的傳遞

歐洲園藝知識——歷經數千年累積——必須積極傳承；它不會自動流傳下去。

正規教育

園藝教育分為多個層次：大學景觀建築和園藝課程、專業園丁的職業訓練、業餘愛好者的成人教育課程。

傳統的學徒制——跟隨經驗豐富的園丁邊做邊學——雖然越來越少見，但卻彌足珍貴。正規教育提供的是理論知識；而學徒制則培養實務技能和直覺理解力。

非正式學習

大多數園藝知識仍以非正式的方式傳承：透過家庭、鄰裡、園藝俱樂部和土地分配協會等。這種以社區為基礎的學習方式保留了地方知識、傳統做法以及關於特定地點的累積智慧。

網路改變了園藝教育—線上資源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資訊取得途徑，但品質參差不齊，實踐學習仍然至關重要。你可以閱讀有關修剪的知識，但只有當你真正反覆修剪，培養出感覺和判斷力時，你才算真正學會了。

植物園和公共花園

這些機構明確服務教育事業－提供植物標本供研究，舉辦各類活動，維護示範花園。它們將公眾與植物多樣性、保育問題和園藝的可能性聯繫起來。

文件

書籍、期刊、照片、影片、網站——這些都保存了園藝知識並記錄了園藝歷史。數位檔案館使歷史文獻得以廣泛傳播。當代文獻（部落格、社群媒體、資料庫）則為未來的研究人員創建了記錄。

挑戰在於確保品質、準確性和可訪問性——防止知識流失和錯誤訊息傳播。

花園與認同：歐洲花園的意義

歐洲花園表達並塑造了歐洲的認同——儘管「歐洲」涵蓋了巨大的多樣性，但其中也蘊含著共同的線索。

花園體現了人類與自然的關係——並非原始的荒野，而是人類與自然互動、改造和耕耘的結果。歐洲花園通常不試圖重現野生自然，而是對其進行改良，展現人類的創造力和能力，使自然更加美麗、富饒或有意義。

這與其他一些傳統有所不同——例如日本花園的自然主義理念，或美洲原住民的景觀觀。理解歐洲園林意味著理解這種獨特的世界觀：將自然視為人類設計的材料。

花園也像徵著延續與變化。歐洲最古老的花園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不斷改造，累積了豐富的歷史底蘊。它們既體現了永恆（土地、佈局，有時還有古樹），也體現了無常（每年種植的植物、季節的變化、不斷演變的設計）。

花園將個人與更宏大的歷史聯繫起來。種植黃楊樹籬延續了羅馬時代的習俗。打造多年生植物邊界則傳承了傑基爾及其同時代人開創的傳統。在分配的土地上種植蔬菜，將不同世代的城市園丁群體連結在一起。

花園也具有深刻的個人意義——它是品味、價值和個性的獨特表達。傳統與創新、集體風格與個人願景、傳承技藝與個人實驗之間的張力——正是這種動態推動花園的演變。

作家花園：文學與景觀

歐洲文學充滿了花園的描寫，許多作家本身就是認真的園丁，他們的花園影響了他們的作品。

維塔·薩克維爾-韋斯特和西辛赫斯特

薩克維爾-韋斯特可能是最著名的作家兼園藝家，她與丈夫哈羅德·尼科爾森共同創建了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園。她的園藝寫作——尤其是她持續數十年撰寫的每週專欄——兼具實用建議和文學價值，使她影響深遠。西辛赫斯特城堡本身，以其著名的白色花園和浪漫氛圍，每年都吸引著無數遊客。

葛楚德·傑基爾

傑基爾雖然主要以園林設計師的身份為人所知，但她也是一位多產作家。她的著作——伍德和花園，花園裡的色彩其他一些作品也同樣具有價值，為植物搭配、色彩理論和設計原則提供了深刻的見解。她的寫作風格清晰實用，同時又將園藝提升到了藝術的高度。

克里斯多福·勞埃德和偉大的迪克斯特

勞埃德的寫作兼具博學與不拘一格，深厚的知識與勇於嘗試的精神。他在大迪克斯特的花園成了他專欄和著作中分享的各種想法的試驗場。他挑戰傳統觀念，證明既定的「規則」也可以被打破，並產生正面的影響。

卡雷爾·恰佩克

捷克作家恰佩克的園丁的一年他以幽默的筆觸記錄了四季的園藝生活，既捕捉了實際操作的樂趣，也融入了哲學思考。他對園丁痴迷的辛辣諷刺，在近一個世紀後的今天依然能引起共鳴。

許多其他人

許多歐洲作家都擁有花園：歌德（他科學地研究植物形態學）、莫內（他的吉維尼花園是他繪畫的主題）、盧梭（他撰寫了植物學論著）、弗吉尼亞·伍爾夫（她的小說中包含花園意象）、科萊特（她的感官寫作反映了花園體驗）。

寫作與園藝之間的連結並非巧合。兩者都需要觀察、耐心、接受不完美、注重細節，以及對努力終將結出美好果實的期盼。

花園為何重要

多年來，我探索了歐洲的各種花園——從古老的橄欖樹林到當代的生態實驗，從廣闊的正式莊園到小型的城市菜園——最終，我回到了一個根本問題：為什麼花園如此重要？

它們在日常生活中發揮著重要的實際作用：提供食物、藥物、棲息地、降溫、水資源管理以及美化環境。

它們在經濟上非常重要：支撐著相關產業，提供了數百萬人的就業機會，促進了房地產價值和旅遊業的發展。

它們具有重要的文化意義：表達身分認同、保存傳統、展現價值、創造共同體驗。

它們在生態上非常重要：支持生物多樣性、固碳、管理水資源、提供生態系服務。

但除了這些實用原因之外，花園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們代表了人類的本質：創造、培育、創造美、與自然建立聯繫，同時按照我們的目的塑造自然。

花園教會我們耐心－萬物皆非一朝一夕就能生長。它們教導我們謙遜──即便我們精心策劃，大自然依然自有其運作規律。它們教我們接納──植物會枯萎，四季更迭，完美並不存在。它們教導我們希望──每個春天都會到來，每顆種子都蘊藏著無限可能，每一次失敗都為下一次的嘗試提供寶貴的經驗。

歐洲花園尤其如此——它們擁有數千年的歷史積累、深厚的哲學內涵、卓越的藝術成就和豐富多樣的風格——所提供的啟示遠不止園藝本身。它們展現了人類跨越數世紀和不同文化對自然、社會、美和意義的思考。它們既體現了我們所能取得的成就，也展現了我們所能造成的破壞。

在我們當下這個面臨氣候危機、生物多樣性崩潰和社會分裂的時代，花園提供的不僅是逃避現實的場所。它們為永續生活提供了典範，為社區建設提供了空間，為生態療癒提供了實驗室，並帶來了切實的希望：人類可以在尊重自然極限的同時創造美。

歐洲花園的未來充滿不確定性。氣候變遷將迫使人們做出調整。水資源短缺將限制其發展空間。經濟壓力將威脅到花園的保存。但花園先前也曾經歷過戰爭、瘟疫、革命和氣候變遷。它們之所以能夠存續，是因為人們堅持耕耘、不斷學習，並且始終懷抱著希望，相信他們創造的事物能夠超越生命本身而長存。

所以，無論你的花園以何種形式呈現，都要精心打造。尊重那些與你產生共鳴的傳統，同時也要適應你所處的時代和環境。在美觀與生態、過去與未來、個人願景與共同實踐之間找到平衡。接受不完美，擁抱變化，並在耕耘的過程中——而不僅僅是最終的成果——找到快樂。

花園永遠不會完工。這並非失敗，而是它們的本質。每個花園都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隨著季節和歲月而變化，永遠處於發展之中，永無止境。就像人生本身一樣。

羅馬詩人維吉爾，在農事詩他早在近兩千年前就撰寫了關於農業和園藝的文章。他的著作影響了歐洲園藝文學數個世紀。他領悟到的真理至今依然適用：與植物、土壤和季節的互動，將我們與基本現實聯繫起來；耕耘——無論是土地的耕耘還是自身的耕耘——都是人類必不可少的工作。

歐洲花園，以其絢麗多彩的景象，延續著這場古老的對話。它們邀請我們參與其中，將我們的聲音和願景融入綿延數千年、並展望未知未來的傳統之中。